第五百五十八章 投名状

　　经此大捷，全城百姓已经彻底认同了大明的统治。
　　自这一刻开始，所有德黑兰人会骄傲地告诉自己的后人，我们是大明子民！
　　曾经受到的屈辱已经成为历史，从今以后，再也不会有人前来掠夺他们的粮食和财物，抢走他们的女人，将他们像狗一样虐杀。
　　新城区的工地上热火朝天，一栋栋建筑物拔地而起，场面蔚为壮观。
　　朱祁镇依然不敢放松警惕，因为帖木儿军团随时可能大军压境。
　　明军依靠碾压级别的武器装备，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，可是，如果对手沉下心来认真研究对策，战争很可能会陷入僵局。
　　自己这边最大的劣势就是弹药补给，由于距离大明本土过于遥远，子弹打一颗就少一颗，炮弹打一枚就少一枚，靠着临时搭建的火药作坊，倒是可以赶制一批粗制黑火药，搞一些土地雷出来，对于精密的子弹和炮弹却是无可奈何。
　　这玩意需要很高的工业基础，就算在大明本土，每年的产量也极其有限。
　　朱祁镇紧紧盯着舆图，若有所思。
　　帐外传来马蹄声，紧接着，袁彬匆匆而至。
　　“皇上，对方有大动作！”
　　朱祁镇头也不抬，问道：“是不是帖木儿开始调兵了？”
　　“正是！”
　　袁彬神色紧张，道：“帖木儿汗阿布赛扎发布诏令，全境调兵，巴里黑、撒马尔罕、赫拉特等主要城市已经开始行动了！”
　　朱祁镇在舆图上找出相应的位置，画上一个个圈。
　　“看出来了，对方压根就没想过要和我大明和谐共处，这一仗是不可避免了。”
　　实际上，他早就有心理准备。
　　因为整个西域占了帖木儿汗国近半数领土，对方是不可能乖乖让出来的。
　　更有甚者，帖木儿汗国的都城赫拉特就在丝绸之路上，如果拱手让人，阿布赛扎只能搬到印度去了。
　　那也不行，印度的地理位置不错，早晚要弄过来……
　　朱祁镇收回思绪，继续说道：“对方整顿兵马，必然是准备寻求决战，这是一场硬仗，不能等了，你马上从锦衣卫中选几个机灵的，骑快马将朕的手谕送到哈密卫，记住，路上要寻人烟稀少的小路，如果遇到敌人，尽量回避，不可恋战！”
　　袁彬行礼道：“臣这就去安排！”
　　“等一下！”
　　“皇上，您还有吩咐？”
　　朱祁镇说道：“给他们换上蒙古人的衣服！”
　　袁彬立即反应过来：“皇上高明！”
　　从德黑兰到哈密卫大致有五千里路程，派快马的话，少则十天，多则半月，只是不知道路上能否顺利通行。
　　如今蒙古人正在大规模调兵，反倒是个机会。
　　只要避开那些兵力集中的地区，专门寻人烟稀少的小路，就算被人发现，乍一看，还以为是正在传令的蒙古军官呢！
　　三日后，一队士兵来到德黑兰。
　　“站住，做什么的？”
　　巡逻的守卫立刻警戒起来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来人。
　　“别开枪，别开枪……”
　　其中一人用着极其蹩脚的喊话说道：“别开枪，我们是人，我们是人……”
　　“废话，我知道你们是人，是什么人？”
　　“我们是人，我们是人……”
　　“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，老子不瞎！快说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？”
　　“我们是人……不，不，我们是羊，我们是羊！”
　　“他娘的，原来是一群疯子，赶紧滚！”
　　“我们是羊，我们是羊！”
　　这时候，巡逻队有个人反应过来，说道：“头儿，他们是不是想说，自己是黑羊人？”
　　领队那人想了想，问道：“你们是黑羊人？”
　　“对，我们是羊！”
　　“来这里做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们是羊……”
　　“我知道你们是羊，我问你，来做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们是羊……”
　　“妈的，闭嘴！”
　　黑洞洞的枪口再次探出，黑羊人顿时吓得闭上嘴。
　　卡拉沙赫只好站出来，说道：“我是黑羊部落首领卡拉沙赫，请求拜见大明皇帝陛下！”
　　只可惜，他不会说汉话，对方听不明白。
　　“他娘的，还不如刚才那个呢……”
　　巡逻领队嘀咕了两句，看对方的模样，定是有事，便说道：“下了他们的武器，带走！”
　　不多时，孙继先来到中军大帐：“皇上，黑羊首领卡拉沙赫请求面圣！”
　　“卡拉沙赫，是战前来谈判那个？”
　　“回皇上，正是此人。”
　　“他不是黑羊首领的弟弟吗？”
　　“皇上，您是不是忘记了，贝学士带人把黑羊人的老家给炸了，上一任首领伽罕沙赫被烧死在城中，卡拉沙赫自然要接任首领的位置。”
　　“如此说来，是朕帮他坐上的这个位置？”
　　“嗯……也可以这么说……”
　　朱祁镇又问道：“他来做什么？”
　　“请求面圣，说是要谈判。”
　　“还谈判？”
　　朱祁镇不禁笑道：“他还有什么筹码不成？”
　　孙继先便问道：“皇上，黑羊人不久前还在与我们为敌，是否趁此机会将其咔嚓一刀，以绝后患！”
　　“先别急！”
　　朱祁镇想了想，又问道：“他带了多少人？”
　　“卡拉沙赫身边只有十几名护卫，臣已经派探马查看过了，周围并未见大队人马的踪迹。”
　　“只带了十几人，还挺有诚意的，这样吧，上次不是王越接待的吗，还让他去，先试一试此人的意图。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孙继先找到王越，两人商议一番，然后由王越去对接。
　　“我们又见面了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闻言，立刻站起身来，毕恭毕敬地说道：“王大人！”
　　王越反倒有些诧异，这才多久没见，竟变得如此有礼貌。
　　“沙赫阁下，请坐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却没有坐，而是说道：“今天我以黑羊首领的名义，请求与大明重启谈判。”
　　王越笑道：“不是已经谈过了吗，还有什么好谈的？”
　　“不，可以谈，可以谈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连连摆手，道：“关于大明提出的条件，黑羊部落全部接受！”
　　站在一旁的鲁伊愣了一下，没想到黑羊部落这么快就来投诚。
　　大明虽然强悍，可是在德黑兰孤立无援，如果白羊、黑羊和帖木儿三路大军不断施压，结果还很难说。
　　现在好了，黑羊直接倒戈，德黑兰压力骤减。
　　他将这番话翻译过去，王越听完，却没有立即表达意见，而是皱起眉思索起来。
　　诚然，如果黑羊愿意投诚，对于大明而言是个好消息。
　　北方的防线可以撤去，而且，黑羊部还可以为德黑兰提供物资补给，这样一来，压力直接给到帖木儿和白羊。
　　可是，他下意识地想到一件事，会不会是诈降？
　　在这个时代，三国演义已经比较流行了，只要读过几段，或者听说书先生讲过几段，两军阵前，只要是主动投降的，怕是都会立即联想到诈降。
　　王越是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出身，脑子转的飞快，短短一瞬间，他已经想出一幅场景，帖木儿汗国给卡拉沙赫下达密令，先到明军阵中诈降，伺机窃取城中的情报，等大战开始之时，再来个祸起萧墙……
　　想到这里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，轻笑道：“沙赫阁下是真心来投诚的？”
　　卡拉沙赫点头道：“是真心，非常真！”
　　“若是如此，本官也不绕弯子了，关于上次提出的条件……”
　　“我都答应，都答应！”
　　“不！”
　　王越缓缓摇头，道：“如果上次谈判之时，沙赫阁下是这样的态度，将是双赢的局面，可是，战争已经开启，黑羊部死伤超过八成，都城也沦为废墟，恕本官直言，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谈判？”
　　卡拉沙赫脸色很难看，半晌之后，说道：“王大人，我是黑羊的首领，今日亲自登门，你们的皇帝没有出面，德黑兰城的主官也没有出面，我都认了，请不要再羞辱我！”
　　“我没有羞辱你，我所说的全都是事实，谈判也要讲究筹码，你现在还有什么筹码？”
　　“我们黑羊有很大的领土，有二十个德黑兰那么大！”
　　“无论你有多大的领土，那都是以前。你现在已经没有兵了，拿什么控制这些领土？”
　　卡拉沙赫黑着脸，说道：“其实我还有五千多名士兵。”
　　“你们的五万人连我们一千人都打不过，你们的都城有两万守军，被我们两百人攻陷，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跟我谈判。”
　　“王大人，请你放尊重些！”
　　“如果我不愿意呢？”
　　“那就……好吧，你尽情地羞辱我吧，等你羞辱完了，我们继续谈判。”
　　看到对方这副模样，王越更加笃定，定是诈降！
　　“既然你坚持要谈判，那好吧，我要提要求了。”
　　卡拉沙赫赶忙道：“我会释放被掳走的德黑兰百姓，并承诺绝不会扩张领土边界，还有，我愿意接受大明皇帝陛下的册封，对外宣称自己是大明的藩属国，王大人还有什么要求，现在就提出来。”
　　这三条就是上次谈判之时，王越提出来的，被认为很过分的条件。
　　如今回想一下，这些条件是多么地优渥啊！
　　没想到，王越听完后，只是摇头。
　　“我刚才说过了，这些条件已经作废。”
　　“我知道，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接受，并在此基础上，接受贵方更多的条件。”
　　“没有更多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王越竖起右手食指，缓缓道：“我是说，今天我方的要求只有一条。”
　　卡拉沙赫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，三条都不要了，只要一条，赚了啊！
　　“请讲！”
　　王越看着他的眼睛，说道：“从此以后，黑羊归入大明。”
　　卡拉沙赫不理解，问道：“归入大明……是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王越解释道：“如果上一次谈判达成，黑羊仍然是独立政权，只是臣服于大明，属于大明的藩属国，你的哥哥大概率会受封黑羊王，其身份相当于大明的亲王。”
　　“可是，你没有答应，而是选择与我大明交战，如今战败再来谈判，条件必然要变上一变，你听着，从此以后，黑羊不再是独立的政权，而是改为黑羊都司。”
　　卡拉沙赫听完，立刻询问什么是都司。
　　这个倒不需要王越亲自回答，鲁伊就给他解释了。
　　与此同时，卡拉沙赫也明白了，为何三个条件变成一个。
　　只要黑羊归入大明，那些被掳走的德黑兰百姓也是大明百姓，在哪都一样，想回来自己回，不想回来就留下，反正都是大明领土。
　　至于版图扩张……
　　都成大明领土了，还有毛的版图啊！
　　就算要扩张也是大明扩张，跟黑羊没啥关系了。
　　卡拉沙赫问道：“那我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念在你悬崖勒马，还有一丝悔改之心，皇上会留下你，继续担任黑羊都司的首领。”
　　“我也会受封亲王吗？”
　　“当然不会，你的职位是都指挥使，除非……”
　　王越想了想，继续说道：“除非你立下赫赫战功，因为大明历来无战功不封爵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琢磨了片刻，又问道：“怎么才算立下战功？”
　　王越微笑道：“很简单，眼下就有一个机会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立即来了精神，问道：“什么机会？”
　　王越淡淡道：“帖木儿汗国正在大肆调兵，至多两个月，德黑兰必然还有一场决战，这就是你的机会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考虑许久，似乎暗暗下定决心，然后说道：“我答应！”
　　“不再考虑考虑了？”
　　“不考虑了，我全都答应。”
　　王越让感觉对方是诈降，便说道：“你知道什么叫投名状吗？”
　　鲁伊愣了愣，问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王越有些无语，连翻译都不懂，卡拉沙赫肯定更不懂了。
　　跟这些人聊天真费劲，稍微有点文化底蕴的说辞，都不能用。
　　“就是你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，比如说，你手里还有五千兵马，足以攻击一个帖木儿汗国麾下的小部落，将他们的人头带来，这就叫投名状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眉头紧皱，问道：“如果我能做到，能封爵吗？”
　　“不一定，但是……”
　　王越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：“你可以取得皇上的信任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将右手抚在胸前，道：“等我的消息！”